程染灰褐的瞳珠轻微一转,看过去。
拦住她的是菌丝。
程冥感知到那些绵绵的酥痒,怔住。
小溟要救她。
千钧一发的时刻,另一面的她,属于鱼菌怪物的意识出现了。
一无所有,到最后,唯一所能拥有的,只有自己。
“程冥……程冥,她不是程染。”小溟似是刚刚转醒,传给她的神经脉冲很微弱,却很坚定,“她不是。”
先是涓涓细流,接着,犹如洪水溃决,天崩地裂般可怖的信息。
它说:“她被寄生了,你见过的,被鱼卵寄生的尸体。”
——尸体。
这个词在她脑中空茫地滑过。
她面部肌肉发僵,微微张口,说不出话。
她明明早就感应到什么,但在它亲口说出来这一瞬间,还是痛到肝心若裂。心脏在撞击胸腔,嗵,嗵,撕拉肌肉,锉刮骨骼,令她的肝脾肺肾也一股脑被捣碎成汁,好苦啊。
五脏六腑都破碎,原来是这个味道。
当小溟还在说着什么的时候,可能是劝慰,可能是道歉,程冥浑身已止不住颤抖。起初她喘息很用力,好像肺癌病人被夺去了氧气,竭尽全力地呼吸。
但几秒之后,一切又都消失了。
她以为自己是接受现实恢复了平静,其实是飓风犁过地面后满目疮痍的平静。那根绷到极致的弦断了。
再看向程染,她的瞳孔晃晃悠悠映出那张魂牵梦萦的面容,但她的视觉神经失灵了,接收不到任何画面,于是,程冥甚至能清醒地开始思考原因——
人鱼同族间有感应,不管是跟寄生程染的那只卵,还是同样被寄生的褚兰英。
它很早感知到了这些,察觉到了真相,却没有立即告诉她。
“你怎么不早说呢?”她问它,“这次是为什么?”
与一年前几乎毫无二致的场景,区别只在,这次她没力气嘲讽它了。
她提不起嘴角,任五官松懈随意地摆放,面无表情问它:“还是为我好吗?”
“……”
神经讯息一秒能交换百万,所以,以大脑信号传导的维度评判,小溟沉默太久了。
“她说,可以让我和你一起离开陆地。”它很轻、很弱地道,“我想跟你永远在一起。只有我跟你。”
随这句话同时传递而来,星云般斑驳而抽象变化着的,是它过去藏匿起的某些画面。
这个“她”,不出意外,指的是褚兰英。
她们在红石湾下,顺手藏进鲛卵里、后来却再杳无音讯的那枚分生孢子,被褚兰英得到了。
而且,培育成了菌丝体。
孢子菌丝体能感受波动,只是欠缺感官,并不直观。对于习惯以五官感知世界的程冥,那些信息接近无法解读,因此错过了许许多多。
但小溟可以。
何况,人鱼本就能通过超过人耳感知的声波沟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