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谢谢。”江宁得了机会仔细打量她。
依据章乒的年纪推算,她大概在四十岁左右,和江宁的妈妈差不了几岁。
可是,岁月对她好像格外严苛,不,催她老的不是岁月,是事故。识人不清造成的事故。
她那是一张松垮的脸,肉根本撑不起皮,而巴掌印让她侧脸高高肿起,她的眼眸也浑浊像章乒父亲吐出的一口痰。
江宁从手帕里闻见一股苦味,不是咖啡,也不是黄连。
他声音颤栗:“您好?我是章乒的老师,我叫江宁。”
女人嘴唇发白,干得起皮。她的嘴微张微合,吐不出一个字像从内里被黏上了一样。
“江老师,我儿媳妇不爱说话。她叫钱芳。”奶奶说。
“哦,好。”江宁神情复杂地看着奶奶。
奶奶:“你在这好好坐着,我给你冲壶水。”
章乒:“暖瓶里没热水了,奶奶。”
“那我去别屋烧一壶去,你招呼好江老师。”她提着暖瓶,打伞穿过雨帘,转身跑进另一个屋。
和江宁同处一室的只剩三个人,两类人。不省人事的醉鬼,静默的钱芳和章乒。施害者和受害者。
无力感席卷而来,江宁合上眼揉着眉头。
他对钱芳说:“钱阿姨,打扰一下,我有些事儿想问问。”
江宁睁开眼,望着如空心梧桐的她。
章乒的目光也投向她。
钱芳犹豫了很久:“问吧。”
“你和章乒父亲的事,方便谈吗?”
钱芳直言不讳:“很简单,我们在工地上认识的,他会说话劲又大,我以为我遇见的是什么好东西。结果他把我骗了。偏偏我那时候年轻,他说什么我居然都信。”
章乒冷哼:“蠢货。”
江宁睨了他一眼,又问:“当年的事,章乒给我说了一部分,我想知道你既然看到他家里的情况跑了,为什么又回来。”
“不认路,在附近兜了一圈绕回来了。然后……”她谨慎地偷瞄章乒的表情,低下头。
章乒觉察出不对,声音沙哑含怒:“然后什么?”
“然后,我在门口看见你和你妈妈那副样子,我害怕。”
她在凝望深渊的时候,深渊也在凝望她。那时的恐惧也仿佛预兆着她会顺延章乒母亲的命运。
“怕你也没逃得掉。”章乒说。
“逃不了……我这辈子就这样了。哈哈哈——”她突然大笑,却不忍心让人说她是疯魔。
“我那天在电话亭打电话,后来还被你爸知道了,我父母都没有打过我,他扯着我的衣领扇我耳光。”
她顿了顿,目光骤变,如冰冷的刀锋大声骂道:“章乒,你们一家都是帮着他作恶的贱人。我恨不得你爹残废的是腿,他打我的时候我就能跑了,而不是等着你们伸出高贵的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