卫琢本就声望高,文治武功朝中有目共睹,且素性温和,行事犹如春风化雨。而后,以韩氏为首的朝臣适时提出陛下病重,当立储以安天下,朝堂上下也逐渐形成共识,默认了卫琢作为新储君的地位。
御驾于情于理,都不可再滞留于外,不日便要启程回长安。
而官驿内政务堆积如山,直到入夜仍是灯火通明。是以,当卫琢提起要亲自去青蓬观接卫怜时,韩叙胸中那把无名火又烧了起来。
二人间的龃龉还没消,他深吸一口气,提醒卫琢:“八公主至今行踪不明,须得加紧搜寻。”
萧仰也在屋子里,察觉卫琢目光似乎若有若无扫向自己,而后听他说道:“着人继续找便是。我连夜赶去,很快便回来。”
韩叙将手中卷轴重重一合:“七公主未必肯随殿下回宫。”
萧仰被关了太久,说是从深山老林里才放出来也不为过,对卫怜的印象还停留在卫姹说的外室上。闻言不禁疑惑:“七公主不是早与陆家郎君定亲了么?还没完婚?”
这两人说话没一个中听的,卫琢原本心情畅快,此刻却面无表情道:“不会说话就别说。”
语罢他也懒得应付了,径直回了住处,特地换了身崭新的白袍,又于镜前自照片刻,总觉着身上还带着股淡淡血气,便唤宫人取来香,细细熏过衣袍。
当天夜里,卫琢寻了些缘由,领着人策马往琼州去了。
——
青蓬观地处城郊,山上较琼州显然更冷些,幸而暂时还未落雪,否则卫怜身子娇弱,未必能承受得住。
卫琢到了观外,安插在此的暗卫悄然现身。虽说这些时日也有书信往来,仍是当面详述了许多卫怜在观中的日常琐碎。
听得妹妹学会了打火,天冷冻伤了手指,费神为狸狸那畜生做了新窝,又因穿得太厚实,摔了一跤也不无甚大碍,立时就爬了起来……
卫琢微侧脸庞,听得极其专注,双眉时而舒展,时而微蹙。
距她越近,周身就如被暖阳细细熨过一遭,由里到外地妥帖了下来。
日夜不歇地周旋拼杀,在血水里反复滚打,卫琢也愈发想她想得心切。
想她细柔乌亮的发丝,含笑弯起的眉梢,及浸过水般的软糯话语。
她在眸中收束了整整一季的春色。
而他……想要收束她。
薛笺在观前遇上卫琢的时候,十分惊讶,纠结着是否要行礼。然而他只着寻常便袍,神色温和,问过路便自行去寻卫怜,并不曾多看她两眼。
卫琢屏退所有侍从,步履轻快,直至到了薛笺所说的小院子,才察觉卫怜并不在,料想是外出了。
他绕着小院缓缓踱了几圈,余光不经意扫过不远处的石阶
,便见一名蓝衣男子意气风发地朝此处走来。
卫琢眯了眯眼,主动迎上前去。
沈聿心情雀跃,背着书匣,怀中还揣着为卫怜备下的冻伤药膏。陡然被一个白袍男子拦住去路,不由一愣。
眼前人身着素净便服,墨发以竹簪轻束,一张面容俊美得不似凡人,一双漆黑眼珠直直盯着他。
身形分明挺拔如白鹤,却莫名给人一种开屏孔雀之感……
两人双双站在卫怜所住的小院子下,无声地互相审视了片刻。
“这位公子是来拜访何人?”眼前人先开了口,嗓音清润,语气也彬彬有礼。
沈聿直觉这人也是来寻卫怜的,想到自己出门前特意修整过仪容,还询问家仆是否称得上丰神俊朗,登时又挺直了腰背。
“我来寻怜妹妹。”沈聿被他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:“敢问阁下又是何人?”
“怜妹妹……”男子仿佛在唇齿间细细咀嚼着这三个字,片刻后,微弯的眼尾浮起一股浅淡笑意:“若阿怜是你妹妹——”
他顿了顿,漫不经心抚了抚衣袖上的折痕,才悠悠然道:“那我便是你妹夫。”
第24章怜我心同不系舟3
沈聿的确不知道卫怜的身份,却能粗略猜着几分。她生得娇美柔弱,又饱读诗书,定是富贵人家的娘子,许是家中变故才流落于此。
他找薛笺打听过,然而她说得含含糊糊,似是忌讳着什么。可沈聿做梦也想不到,像卫怜这般安安静静修行的女郎,竟平白无故冒出个夫君来!
他心神不安,再登阶时一不留神,结结实实摔了一跤,衣袍也全沾湿了,只得懊恼地回去换衣裳。
卫琢立在一旁,慢悠悠瞧着他离开。
他则在院外又等了许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