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是臂上金钏戴得太多……也或许是卫怜最近又清减了几分,抬手时没留心,金钏相互碰撞,发出清脆又细小的声响。犹春离得近,听见后不由得一怔,目光投向卫怜宽大的衣袖。
卫怜心头一跳,只能强作镇定,若无其事地继续朝前走。
一直等到暮色四合,两人走进一家成衣铺子。卫怜刚择出一条衣裙在试,忽地“呀”了一声,抬手摸向自己空空如也的右耳:“犹春,我的耳坠子不见了……”
犹春望向她小巧的耳珠,也是一愣。又听卫怜急切道:“这对耳坠是夫君送的,准是落在刚才逛过的那两间铺子里了,你快去找找!”
犹春点头应了声好,只是在跑出门的前一刻,似乎又回头看了她一眼。
待她身影一消失,卫怜立刻叫来卖成衣的妇人,飞快拔下发间一支珠花,低声与她商量,想换妇人身上那身寻常衣裙。
卫怜衣着华贵,妇人听了一头雾水,但瞧见价值不菲的珠花又忍不住心动,依言脱给了她。卫怜匆忙换上,又将发髻全拆了,忙乱间扯断好些头发也顾不上,随后胡乱编了个辫子,央求妇人带她从侧门出去。
卫琢必然安插了暗卫盯着她,是以她早看好了这家铺子。后门连着另一条人流如潮的街道,正好浑水摸鱼。
卫怜心跳如擂鼓,额角都渗出了汗。妇人比她丰腴些,这衣裳穿在她身上显得肥大。一跨出铺子来到街上,她反而不跑了,生怕引人注目。
她低着头,跟在一群女郎身后,顺利穿出甜水巷,便专拣僻静些的路走。卫怜身上带着银钱,她盘算走远一些,再找一处客栈落脚,明日就想法子乘船离开菱州。
这些日子,卫怜反反复复地想,若她能早些恢复记忆,二姐姐那时兴许还在大梁……能跟随卫瑛去姜国,卫琢才逼不了她。
片刻的无措过后,卫怜攥紧拳头,脚步愈发快了起来。她如今什么依仗也没有,再容不得半分软弱。她有手有脚,又有足够的盘缠,去找卫瑛哪里需要旁人带?她自己也能去!
月光幽幽映着青石板,四周静悄悄的。卫怜忽然听见些许动静,步子一僵,缓缓转过身。
暗处,犹春红着眼走出来,嘴唇发颤:“公主……公主记起来了,对不对?”
卫怜心中发慌,不由倒退两步:“你想干什么?”
犹春见她神色警惕万分,喉间一涩:“奴婢先前就觉得不对劲了……公主别怕,奴婢给暗卫指了相反的路,眼下除我以外,没人发现公主。”
卫怜眼睛不争气地发酸,硬声道:“那你离我远些,别跟着我!”
她说完转身就走,犹春却哽咽着追上来:“公主从小到大,几时独自在外面过?民间更不比宫里,让奴婢跟着公主吧!”
卫怜脚步更快,没再理会,只怕自己一开口便带了哭腔。
她怎么这般傻?竟还把犹春当作姐姐一样看待,当真可笑。这两个人,一个哥哥,一个姐姐,却联手将她哄得团团转,以至于如今覆水难收。
卫怜早就该想明白的。卫琢本就是这样的人,而犹春恐怕从进宫起,就是卫琢的人。是她太傻,傻得绝无仅有,傻到根本怨不得别人。
犹春再也忍不住,哭着紧追几步:“公主,奴婢错了!可奴婢也是没法子呀!奴婢这条命是陛下救的,何况若我敢忤逆,陛下不会放过我的!”
“那我就活该被你们骗?”卫怜飞快地抹去眼泪,胸中怒火难平,却不敢冒险滞留在此处。她褪下一只金钏,扔在地上,厉声道:“天大地大,你去哪里都好,跟着我毫无用处!”
金钏落地,“叮当”一声轻响。卫怜从未如此疾言厉色,犹春一时呆住,哭得越发厉害。
卫怜狠下心,朝着前方集市跑去。街边有简陋的车驾,她摸出碎银,让车夫送她前往城南街市。
马车缓缓驶动,犹春扒着车壁不肯放,跑了一小段,猛地栽倒在地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卫怜都不知这是第几次唾弃自己的心软,最终还是闭了闭眼,叫停了车。
犹春发髻都摔散了,满眼泪痕爬上来,望着她不敢说话。
“你为什么非要跟着我?”卫怜声音发颤:“我未必逃得掉,你比我更清楚。若跟着我被抓回去,你必死无疑。”
倒不如就此逃离,隐姓埋名去。
“那奴婢也认了,”犹春双眼通红,眼神却透着一股坚毅:“从前是奴婢糊涂,从今以后,再不会糊涂了。求公主给奴婢一个赎罪的机会吧。”
昏暗的车灯之下,她止住了泪,神情反倒柔和下来:“公主总说是奴婢照顾你,可公主待奴婢又哪有一处不好?奴婢如今能识字写信,也都是公主手把手教的。”
卫怜眨了眨眼,滚烫的泪水直直往下掉。她什么也没说,只是扭过脸去,不愿意看她。
——
即便两人想要连夜走,宵禁也不允许。没有路符,又身为女子,恐怕会分外打眼,平添风险。
卫怜没有再赶犹春离开,却也并非轻易就能原谅她。
两人寻了间僻静的客栈落脚,一整夜都紧绷着翻来覆去。
第二天清早,城中果然戒严了。街上巡抚变多,空气里弥漫着风声鹤唳的味道。情急之下,犹春揣上银钱出去打探,得知这客栈内恰好住着一队游商,今日便要出城。
卫怜心里明白,继续困在菱州城,被抓到是迟早的事。其实她想过冒险去找王素容,可薛笺的失踪和沈聿的伤,就像是一块石头压着她。她是万般不愿连累旁人,却总是事与愿违。
没有路符,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