死一般的寂静。
如果熟悉他的人仔细看,许霆那张向来冰冻三尺的脸现出几分嘲讽,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情绪,锋利的眉眼依旧沉甸甸的,没有丝毫愤怒可言。
听川额角突突地跳,再次噗通一声跪到地上,顺手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,露出可怜兮兮的上目线,眼眶都红了。
“大、大人,不是我……”
白汤仙人也要跪了,这种时候拼命使眼色已经于事无补,只能祈求战神大人格外开恩给个痛快……别,别再看那破书了!
紧接着只见许霆冷冰冰地翻了几页,不知看到什么情节精彩难以启齿的桥段不忍再直视,猛然合上,将话本递到听川面前:“喜欢看这种?”
“不不不,这是个美丽的误会,您听我解释!”
许霆竟然点点头,转手将话本没收了,等着他的解释。
白汤仙人顿感不妙,整个人抖得如同被雷劈了。这时候他还心存一丝微妙的希望,好歹他和二公子也算患难与共,然而下一瞬就听“楼藏月”掷地有声道:“是白汤仙人给我的,在晚辈看来,简直是无稽之谈!妖仙怎么可能配得上英明神武的战神大人?!”
一道晴天霹雳,白汤仙人条件反射闭上眼睛,因为惊恐过度导致腿软,他也噗通一声摔跪在地上,但还没来及求饶,就听许霆不动声色道:“因此,全是旁人的错,你未看。”
白汤仙人小心翼翼抬头看了一眼,发现高高在上的战神好像并没有因此感到冒犯,要一剑将两个小垃圾串起来;但全然不在意也不对,更多像是期盼落空的失落,要急于证实其实“楼藏月”看了并且爱看似的。
“不错!”听川诚恳道,“晚辈一眼都未看。”
这是实话。
听川挺胸抬头、理直气壮。
然而下一刻,预想中许霆对准白汤仙人开炮的画面却没有出现,他冷笑一声,将书扔到听川脚边,一字字道:“还真是安分守己。那你怎知话本里写的是妖仙与本战神?”
“……”听川刚落回去的心又悬起来,卡在喉咙里,支吾半晌只能硬着头皮道:“世人皆知,自妖仙殒命后,战神大人便多了位亡妻……晚辈一时嘴快,无凭无据,大人饶命啊!”
许霆古怪地沉默下来。
良久眼底的寒霜寸寸龟裂,静静地望着眼前看似伏在地上恐惧颤抖实则满肚子坏水的狐狸,居高临下道:“你也这样想?”
他似乎怕听川没懂,甚至罕见地补充一句:“是我亡妻?”
空气仿佛凝固了,人声鼎沸的轮回镜内越发显得这一小块空间静谧无声。听川抬头怔怔看向他深不见底的瞳孔,良久像是压抑不住本性,忽然笑了:“大人,我说了不算。”
他仰着脸,阳光越过树影缝隙洒在他脸上,说话间带着无与伦比的诚恳与无辜,比那庙宇中立着的更像樽货真价实的金像。
许霆长久俯视他,缓缓道:“那我告诉你,不是亡妻了。”
你只跟我辟谣有什么用,白汤仙人滚过来听清楚!
听川眼睛亮晶晶,期待地看着他,就听许霆语气平淡道:“妖仙已经复活回来。”
这句话宛若噩梦般炸响在听川耳边。
等他完全理解意思后瞳孔慢慢放大,耳中嗡鸣作响,听不清白汤仙人惊呼什么,也不知许霆又答了什么,只余下心中惊涛骇浪——许霆知道他复活回来了。
如何得知?又是何时得知?
又为什么知道之后没有杀他?
仿佛漫长到过了数载,又好似只有短短几息瞬间,听川压下快要跳出来的心脏,悄悄吐出一口气。
许霆向来说一不二,性极严苛,断然没有发现自己就是妖仙后装作不知道的可能。唯一的解释只能是此人并不知实情,又或者只知其一不知其二。
触到许霆声色不动的视线后,听川一个激灵回神,只听白汤仙人紧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:
“若是真的,那作乱的岂不正是……”
他话音未落,许霆便霍然转身,沉如死水的眼珠直射向白汤仙人。这时天际倏忽刮起飓风,热闹的街道一瞬消失不见,许霆的袖袍在风中猎猎作响,他一步便踏到白汤仙人上方,上半张脸隐藏在黑暗中,看不清神情:“不知名小仙。”
他的语气毫无变化,甚至称得上平淡,但煎人寿半出鞘的寒光却亮堂堂映出白汤仙人和楼风月眼底的恐惧。
“你的话太多了。我说过,不可能是听川。”
下一瞬煎人寿当空而至,白汤仙人猝然抬头,眼睛瞪得形似铜铃。
人在千钧一发之际是做不出什么反应的,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剑光直扑他而来,眼前被白光笼罩,天地陷入前所未有的寂静中。
然而想象中的痛感却没有降临,身下忽然传来一股巨力,猛然把所有人拽了出来,霎时踉跄着摔回到宫殿内,像是直接从悬崖上掉下来,皆东倒西歪,捂着屁股敢怒不敢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