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涟初说出那个人名之后,张远都呆滞了,半天没有任何反应,过了一会才结结巴巴地说:“王、王爷?你是说王爷李冕?”
顾涟初点头,两根手指搓着下巴,一看就没憋好事,蔫坏地说:“就是王爷,那天他也看到掌柜的了,也知道我掉下来,即便他没看到,他周围还有那许许多多人,难道没有一个人看到?”
“即便如此,我们……我们怎么能让、让王爷出庭作证呢?”
顾涟初逼近张远,一双眼睛亮得吓人:“传播学原理。”
“啊?”张远没听懂。
顾涟初道:“你放心,我有办法。”说完之后,他给张远盖上被子,脸上又浮现忧虑的神色,“现在当务之急是给你找个大夫。”
张远道:“我、我现在……我现在其实不痛了,我可以了,我还能下床。”说着就掀开被子,顾涟初一把按住他,说:“好了好了,不要讳疾忌医啊。你别担心银子,我兜里还有几个子儿,如果不够再想办法。”
说完又觉得好笑,他看着张远:“早上你不让我下床,这下换我不让你下床了,咱俩真的命苦到一块去了。”
张远一时间又想哭又想笑,憋出了史上最难看的笑脸,说:“初哥,多谢你。”
顾涟初摆摆手,说:“等会我看能不能带回来点吃的,你在家等我。”
张远应了一身,躺在床上眼巴巴地望着他。
顾涟初把门拴上,揣着兜里的银子就上街了。这是他第一次真真正正地走在这个时代的人间烟火中。
他历史学的一般,因此也看不出这是哪个时代。
张远住的地方在城的西南边,贴着城墙根,是一个贫民聚居区,除了这巴掌大的城中村,就到了坊肆,两边是招展的各色旗子,花花绿绿的布料迎风微动,卖吃食的店面往往伸出来一截,氤氲着香气的各种味道在空气中交织,叫卖声不绝于耳。
顾涟初却没什么心情四处转看,拦住一位看起来面善的老人开口问道:“老人家,请问这附近哪里有诊所,不对,药房?也不对,我要看病。”
老人家以为他烧糊涂了,上下打量了两眼,指着道路尽头说:“这条路到头,向东拐,看你这样子也是个苦命人,今天苏郎中坐诊,不收诊费,你且去吧。”
顾涟初道过谢后,就朝着老人家指的地方疾步走过去。
只向东拐了一段路,顾涟初就看见一个青年穿着深绿色的长衫,给人号脉,只是脸上被帷幕遮着,看不清楚脸,只能靠身量和声音判断,是个很年轻的郎中。
这会正是吃饭时间,没有几个人排队,顾涟初站在两个人身后,时不时踮起脚看前面的人诊完了没有。虽说等得有些着急,但是前面几个病号仿佛遇见再生父母一样的表现,让他放下心来。
便宜也有好货。顾涟初想。
等轮到他的时候,他神色焦急地坐在小凳子上,按住苏郎中要给他诊脉的手,“苏郎中,我不看病,是我弟弟病了,我家就在这条街尽头,您能随我去看看吗?”
苏郎中的手一顿,似乎面有难色,顾涟初握住他的手,说:“拜托了,我弟弟病得很重。”
排在顾涟初后面的新病人压低声音说道:“小伙子,你不知道啊,苏郎中不良于行,已经三年有余了。”
顾涟初面露惊讶,只听戴着帷幕的人说:“无妨,我走慢一些就好。”
说完,他站起身,扬声道:“各位,那今天就先到这里了,明日我再来。”
顾涟初看他收拾了药箱,背在身上,然后慢吞吞从桌子后面挪了出来。顾涟初发现他似乎是左脚不能吃力,因此会有一点瘸,但是他走得极慢,这一点瘸被当事人掩饰得几乎要认真看才能发现。
那袍子似乎也比一般人的更长,把脚踝,甚至脚尖都遮住了。
顾涟初快走几步蹲在他身前,看他一眼,说:“上来,我背你!”
苏郎中握紧了药箱,急道:“这、这成何体统!”
顾涟初往后一贴,猛地将人按在自己背上,拔腿就跑,“什么体统不体统,人都快死了还管什么体统!”
苏郎中虽然瘦弱,但是也是个成年男子,顾涟初背着人跑到家的时候,半条命都快去了。
进了门,苏郎中又低声嚷嚷着让他把自己放下来,顾涟初懒得蹲身,一口气将人背到床前。
张远看到的就是这一幕,顾涟初背上长了一个坐得直挺挺的人,十分诡异。
苏郎中气急败坏,但是看到病人后,也不便再说什么,施施然坐在窗边,拿出自己的诊枕,手一伸:“手拿出来。”
苏郎中诊了脉,又看了张远身上的伤痕,连连叹气,把顾涟初吓得半死,张远的脸色越来越白,眼中噙了泪看着郎中。
苏郎中捏了捏他的断骨,扫视了一圈屋内两人,淡淡地说:“没什么大事。”
顾涟初深吸一口气,笑着问:“那您叹什么气。”
苏郎中目光幽幽:“我还在想你背着我在闹市狂奔的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