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手里牵着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儿,刚留头,脑袋上攥的发髻还不成型,衣服上打着几块补丁,又短,漏出的手腕脚腕都冻得发青。
母子俩正被众人围观的局促不安,细姑就来了。
妇人看到细姑,低头做了个福,道:“大娘子,我来给刘大哥上柱香!”
这妇人正是刘洪养在外面等着生孩子的寡妇,姓白,王细姑生前也只见过一回,只知道是个刚死了丈夫的可怜人,家里还有一个眼睛不好的婆婆和三个孩子,最小的一个还在吃奶。
细姑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,还有这样一号人。
“快进来!”不理会周围人的眼光和议论,细姑把人领进进门。
到了灵堂门口,细姑拦下孩子,说道:“孩子还小,进去冲撞了可不好,我让人带着他去吃点东西!”
白寡妇点点头,对着孩子道:“小树,你在外面等着一会儿,娘一会儿就出来!”
“陶主事,你指个人带着孩子去吃点东西!”把孩子交给陶主事,细姑就领着白寡妇进了灵堂。
一进门,白寡妇就跪在棺前的草垫上磕了三个头,等到她抬起头时,细姑就见她脸上留下两行泪来。
这是细姑这些天来第一次见到有人真心实意的为刘洪流眼泪,她自己从父母过世起就再没哭过,外面的刘家人只是来吃席喝酒的,哭丧人更是花钱请来扮演孝子的。
不管这眼泪是为了刘洪,还是为了寡妇自己一家未知的前途,细姑都真切感受到了她的哀痛。
细姑没有上去安慰白寡妇,只在她渐渐地止住了眼泪后,递过去一张帕子。
四婶端来一盆热水,对细姑问道:“这位是?”
细姑正想着怎么跟四婶解释,就听见白寡妇说:“大娘,我夫家姓李,我姓白,两年前我丈夫打猎,不幸摔下山,死了,一直都是大娘子夫妻俩关照我们孤儿寡母一大家子。我这边刚听说刘大哥走了,心里难过,就带着我大儿子过来,给刘大哥上香磕头。”
细姑心道:这白寡妇人倒是怪好的,这样一解释倒也说得通,还省的我编东编西的多费口舌。于是顺着白寡妇的话说了下去:“白家妹子,你有心了,这边拜也拜过了,你等下去小树那里一起吃点,我这儿也没别的招待你!”
白寡妇就着水匀净了面皮,点点头,道了声谢,没再多说什么,便去找自己的儿子。
四婶端着水,看着白寡妇的背影,忍不住感叹:“这女人呐,难哦——”说完又觑了细姑一眼,见细姑还是面无表情,也不再多舌,端水走了。
宁州府这边,百姓治丧,只停灵三日,每日招待奔丧的人两顿酒水。
今天傍晚的就是最后一顿,倒是没再闹出什么风波。
席后,细姑捡着肉多油厚的菜折了两大碗,叫白寡妇带回去,那几个姓刘的本家看细姑偏帮外人急得直跺脚,只是人多不好发作出来,细姑看在眼里,只觉得畅快。
日头西斜,人群散去,搭的白事棚子和临时用的灶台都叫撤了下来,院子为之一空。
细姑拒绝了几个要留下来陪她守灵的人,“明天天不亮就要抬棺上山,大家早点回去休息,今晚我来守灵!”
“今晚就你一个?这能行么?”
“这有什么不行的!”
“你不怕?”
“不怕!”
“那你小心!”
“诶!”
送走了最后一个人,细姑把院门关上。
今天晚上没有月亮,院子里漆黑一片,只有灵堂还亮着一盏油灯。
晚上守灵细姑是不怕的,十几年也守过一回,除了安静,旁的也没什么。
她想着:明天!等过了明天就好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