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必,随他去吧。”
晏凤辞在花丛里躲了半天,见侍从来来往往忙碌,没有一个人关心他的踪迹,才轻盈地跳上墙壁,同前日那般路线,踩着石狮子翻出王府。
落地后,左右打量一圈,躲在拐角处避开别人耳目,默念口诀化为人形。全身下上检查一遍,没有露出狐狸耳朵,也没有狐狸尾巴,自觉没有问题,这才挺直腰板,大摇大摆地走上街。
他原本不是北庭人,对北庭这片地界不甚熟悉,不知往哪里走,索性跟在一名挑着扁担的贩子身后,随他进了集市,喧嚣的叫卖声扑面而来。
晏凤辞并未感到烦躁,反而一股热意涌上眼眶,历经死亡与重生,恍如隔世,他终究是熬过来了。
无论是点心铺,水果摊,布匹铺,还是玩具摊,胭脂铺,无论是他能用的上的,还是用不上的,全都瞧上一瞧。
晏凤辞虽说当了一个多月狐狸,每日四脚着地跑得飞快,却也没忘曾经为人时行走的仪态。
他上辈子走的是官步,也就是四方步,单单几步就走出官威赫赫,仪态端方,与路上往来的平民格格不入。
更不用提他本就容姿艳丽,一袭惹眼红衣在身,顿时成为街上最为引人注目的存在。
卖炊饼的大娘眼尖,一眼就看出他并非常人,立马凑了上去,连忙将新鲜出炉的炊饼向他手里塞,“客官,热腾腾的炊饼,只要八文钱,您买两个吧。”
晏凤辞推阻开即将递到他脸上的炊饼,面带笑意,连连摆手表示拒绝。
未等他离开炊饼摊子,又被几个人拥着来到一家挂着大红灯笼的酒楼前,不由他开口,那几个人竟开始低头行礼了。
“这位贵客,看您面熟,加之仪表堂堂,气度不凡,想必是某位身份尊贵之人。您一定来莅临小店,使小店蓬荜生辉啊。”
晏凤辞身边从来不缺恭维他的人,早对这般客套话免疫,言简意赅道:“我没钱。”
那几个人一怔:“你没钱?”
晏凤辞真诚地点头。他就是一只狐狸,哪里来的钱。
其中一年长的人甩开袖子,不快道:“没钱,装的跟什么大官要员似的,白费力气。”
晏凤辞气的眉毛倒竖,心知这等商人只认钱,无心和他们争吵,转身欲走。
却被人拉住,还是刚才那个年长的,他紧紧望着晏凤辞,一改方才不耐烦的态度,满眼都是亲近讨好,“不给钱也行,只要您来就是咱们的荣幸。”
剩下几个人也纷纷点头。
晏凤辞被他看得发毛,不清楚他们为何突然改口,钻进人群摆脱他们,沿着街道一路快步奔走,很快走出集市,走进一片开阔的农田。
田中遍布一人高的庄稼,郁郁葱葱还在生长。烈日下,有一名佃农打扮的年轻人坐在地上,正用抹布擦去汗液,看见有人过来,便随意一瞥。
只一眼,他的眼神便凝固在晏凤辞身上,脸上笑容越来越大,眼中喜悦像是看见熟人一般。
“胡羡鱼!”他喊道,“好久不见,你回来了?”
“你是?”晏凤辞疑惑。
朱十七用独属于庄稼汉的粗犷声线喊道:“你不过离家十多年,怎么连我都给忘了?我是十七,朱十七。”
“哦……原来是十七兄。”晏凤辞迟疑道。
朱十七爽朗笑了半天,“叫什么十七兄,叫我十七就行,小鱼你不愧是在京城待过的人,连说话也文绉绉的。”
晏凤辞:“我不是胡羡鱼。”
“那你还能是谁?”朱十七非常惊讶,抚了抚黝黑下巴上的胡茬,有些气愤,“难道你在京城能待久了,看不上我这种地的?”
“不是,十七兄,我不是胡羡鱼,我是……”晏凤辞借口道,“我是胡羡鱼的表哥,名叫晏凤辞,字羽仪。”
“没听说过。”朱十七茫然摇头。
“那你现在知道了。”晏凤辞态度很强硬。
朱十七露出怀疑的表情,将他仔细打量一遍,兀自点了点头,说服自己说,“长得很像,气质不一样,连讲话态度也不一样,一个魅,一个威。”
“原来你是小鱼表哥,没听他说过。”他傻呵呵笑道,“小鱼还好吗?”
晏凤辞顿了顿,道:“他……挺好的。”
“那就好,小鱼过得好我就过得好。”
晏凤辞闭了闭眼睛,深知不能再多说下去:“十七兄,我不便打扰,就此告辞。”
朱十七摆手道:“走吧,走吧,我也该干活喽。”
他光着上身,一声不吭地扛起锄头,任由滚烫的太阳晒在他黑黝黝的背上,脚下踩着褪了色的草鞋,没入绿油油的庄稼地里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