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是来亲自告别,是来告诉他:班长,抱歉,我有喜欢的人了,所以我们之间就这样吧。
一股巨大的失落和一种扭曲的、希望对方好的欣慰感交织在一起,几乎要将史今撕裂。
他垂下眼,声音低得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,带着一种认命般的、破碎的温柔:
“嗯,真好……咱们三多……长大了。有喜欢的人了……挺好……以后好好结婚生子……才是正道……”
每一个字都像沙子一样磨过他的喉咙,带着血味。
“他说他喜欢的人是你。”
伍六一的声音平静地响起,像一把快刀,精准而利落地斩断了史今脑海中那场正在上演的、自导自演的悲情剧。
“……”
车内再次陷入一种极度诡异的、真空般的死寂。仿佛连引擎的噪音都被吸走了。
然后——
“什么!!!三多说喜欢的人?!是我!!?”
史今的惊呼声如同平地惊雷,猛地炸响在狭小的车厢内。
他几乎是直接从副驾驶座上弹了起来,脑袋“咚”一声撞到了车顶也浑然不觉,只是猛地扭过头,眼睛瞪得如同铜铃,死死地盯着伍六一,脸上写满了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。
“我去!我耳朵要聋了!你别喊啊班长!”
伍六一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吓得手一抖,车子在路面上轻微地划了个小S形,他赶紧握紧方向盘,没好气地抱怨。
“本来就够堵的了,你别再制造交通事故!”
“六一,你刚刚说的谁!?”
史今完全没理会伍六一的抱怨,他的全部心神都被那句话占据了,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太累出现了幻听,或者这是伍六一气他刚才说“没在意”的恶劣玩笑。他需要再确认一次。
“他喜欢你!喜欢你史今!成了吧?听得够清楚了吗?需不需要我再拿个大喇叭给你广播一遍?!”
伍六一几乎是吼着回答的,语气里充满了“早知道你是这反应老子打死也不现在说”的懊恼和烦躁。
他用力按了下喇叭,宣泄着莫名的火气,也不知道是在气史今的反应,还是在气自己干嘛要多这句嘴。
“三多。。。三多他是。。。。”史今被吼得缩了一下,但巨大的震惊依旧让他处于一种语言功能紊乱的状态。
他张着嘴,后面的话却怎么也组织不起来。
三多喜欢他?那个许三多?那个他以为恨着他、忘了他的许三多?这怎么可能?一会儿六一喜欢三多,一会儿三多喜欢我。。。这……这世界是突然之间变得完全不认识了吗?
“那三多,三多为什么让我忘了他,他是。。。。”史今的思维终于开始转动,疑惑紧接着狂喜涌了上来。
“停停停!”伍六一简直没眼看,方向盘一打,避开前方一辆慢车,语气越发烦躁。
“这些该问的、该说的,是你们俩自己的事儿!你们自己去解决!别搁这儿问我,我又不是你们俩的传声筒!”
他看着身边这个仿佛一下从沉稳老兵变成陷入情网傻小子的班长,心里莫名窜起一股邪火。
恋爱有那么夸张吗?能让一个平时那么冷静持重的人,一会儿失魂落魄一会儿又笑得像个捡了宝贝的二傻子?
不爽。非常不爽。
史今被伍六一吼得缩了一下,但眼底的光亮却未被浇灭,他喃喃自语,仿佛找到了人生全新的、最紧迫的任务目标:“三多……我得去找你……问清楚……”
与此同时,河北某县医院隔离病房。
“儿啊……”一声极其微弱、含混不清的呼唤,却像惊雷一样炸响在许三多耳边。
“爹!爹!你醒了!”许三多猛地扑到病床前,即使隔着厚重起雾的护目镜和层层防护,他也一眼就认出父亲许百顺那双微微睁开、浑浊却努力想聚焦的眼睛。
“你来了……”许百顺气若游丝,话还没说完,一阵剧烈的、撕心裂肺的咳嗽猛地袭来,他身体痛苦地蜷缩,一口带着血丝的粘稠液体混着口水猛地涌出口腔,溅在白色的被褥和他的下巴上,触目惊心。
“爹!别说话!别说话!求你了!”许三多和一旁的许二和看得心惊胆战,手忙脚乱地拿着纱布擦拭。
许三多的手指隔着防护手套都能感受到父亲额头那骇人的高温,像一块烧红的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