耀清重重地甩开手,揉了两下腕骨:“放心,我今晚就走,今晚就让我妈带我走,不给你添麻烦。”
林衡脚步一顿,他扯住男孩单肩包的带子,三两下就将挎包一股脑地剥下来,往自己肩上一甩:“你误会了。”
林衡温和地、不容分说地制住他的反抗,雨伞大幅度地倾斜,白珠噼啪乱溅,像置身于一艘东倒西歪的小舟:“跟我回家,我说的每一句都是认真的。”
回家……
隔着湍流的夜色,耀清的脸色蓦地冷到了冰点。
他抬肘猛地一撞,瞬间掀翻了头顶那片明黄的阴影:“我自己能走。”
话音未落,他便厌憎地甩开了林衡,大踏步地冲进了隆隆的雨幕中。
*
被戳穿最狼狈不堪的一面时,每个人都是应激的、羞恼的、暴躁的。
他的哥哥就是这样,每次林彻和妈妈争吵过后,要么将自己关在卧室里,要么冲出家门不知所踪。若是林衡鼓起勇气去安慰他,一定会被哥哥不耐烦地赶走。
渐渐地,林衡便不再自讨没趣了,可林彻却没能自我疗愈,他对家庭的怨恨越积越深,无处倾诉与排解,最终破罐破摔,和母亲彻底决裂了。
林衡后悔莫及,如果他能开解哥哥,哪怕是陪他一起发泄,做他的减压阀,或许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。
这样想着,他长长叹了口气,叩响了次卧的房门:“耀清,我来送衣服,可以进来吗?”
没有回答,却也没有拒绝。
林衡默数了五下,他慢慢拧动门把手,咔哒一声,推开了深色的木门。
房间里没开灯,昏黑一片,唯有窗外的霓虹光晕隐隐透进来,勾出了屋内陈设的轮廓。
在半透明的夜色里,林衡呼吸一滞,环抱着衣服的双臂缓缓垂下了。
他的眼中映着一张白莹莹的背,晶亮的热气蒙在皮肤上,反射着微光,像是山谷里某处神秘的矿藏。
耀清刚刚淋浴过,上身赤着,肌肉薄薄一层,看得清骨骼的沟壑。他短短的黑发柔顺地贴伏着后颈,水珠颤颤巍巍,随着肩胛的鼓动,轻盈地滚落下来。
林衡反手带上门,向耀清递去衣物:“你背包里的衣服全浇湿了,先穿这一套,凑合一晚吧。”
耀清头也不回地拽过,他单手抖开,利落地套在身上。
伴着衣料摩擦的沙沙声,围在腰际的浴巾渐渐松脱,无声地跌落在地毯上。
林衡长睫一闪,登时避嫌般垂下眼帘。
他半低着头,黯淡的视野中,唯余潮湿起皱的浴巾、起伏挪动的脚掌、和小腿至脚踝间绷起的弧度。
当男孩腿侧的筋脉随着动作凸浮的一瞬,林衡蓦地轻声道:“衣服都是全新的。”
“……什么?”
林衡的视线拘谨地停在别处,继续自顾自道:“从内裤到睡衣,都是新买的,三天前我让保姆洗净烘干,没有其他人穿过。”
耀清的背影顿住了,他侧了下头,发梢湿漉漉地扫过,却又硬生生地停下了。
凝结的空气里,仿佛有什么在拉扯。
分明各自偏开了头,却能无比清晰地觉察到,他们的注意力正牢牢黏在彼此身上。
怪异的一瞬。
啪,江耀清按下开关,立在床头的落地灯睁开了眼睛,空旷的卧室盛满了柔和的暗橙色。
耀清拧过身来,侧脸的轮廓被涂得锋利,湿湿的黑瞳被光焰点得锃亮。领口软塌塌的布料大片地摊着,遮掩着肩颈的线条、硬硌的锁骨、翕动的胸膛。
他动着手指,一枚枚塞紧睡衣扣子,像一尾警惕的鱼,戒备地观察着林衡。
似乎深黑的池水一搅,他便会悄无声息地遁走。
林衡任他揣摩,像暗流里耸立的礁石:“这样东西,是特意留给你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