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妇人如同幽魂般消失后,房间里只剩下顾云舟粗重而艰难的喘息声,以及那挥之不去的血腥气。生命随着每一次咳嗽一点点抽离,但某种冰冷的东西却在心底沉淀下来——那是一种超越了恐惧与痛苦的决绝。
死亡不再是遥远的威胁,而是近在咫尺的必然。他现在关心的,是如何死。
“守着心”……“那片地板”……
老妇人含糊的提示和那个隐秘的手势,成了他意识中唯一清晰的路标。他必须弄清楚那下面有什么,在阿那婼彻底失去耐心,或者他的身体彻底崩溃之前。
接下来的几天,顾云舟表现出了一种近乎死寂的顺从。他不再对阿那婼的靠近流露出任何情绪,无论是恐惧还是厌恶。当那瓶暗红色的药液递到唇边时,他会机械地吞咽,仿佛那只是无关紧要的清水。他大部分时间都闭着眼,蜷缩在木榻上,像一具真正失去了灵魂的躯壳。
阿那婼对他的这种状态似乎并不意外,甚至可能这正是他想要的——一个彻底屈服、不再有反抗意志的容器。他依旧每天出现,喂药,有时会用那冰冷的目光长时间地审视他,像是在确认这“驯化”的成果是否稳固。他偶尔会伸出手,指尖划过顾云舟颈侧蛊虫盘踞的位置,感受着那微弱而规律的搏动,眼底深处是无人能懂的幽暗。
顾云舟强迫自己忽略那令人作呕的触碰,将所有的心神都内敛起来,像一只潜伏在黑暗中的伤兽,小心翼翼地隐藏着最后那点不甘的念头。他在等待,等待一个足够安全、足够隐秘的时机,去探查那片地板的秘密。
机会在一个午后降临。
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,雨点敲打着黑瓦,发出连绵不绝的沙沙声,这自然之声有效地掩盖了其他细微的动静。阿那婼似乎在忙于寨中的某项事务,比往常来得更晚,喂完药后,只停留了很短的时间便离开了。雨声和昏暗的天光营造出一种与世隔绝的静谧氛围。
确认阿那婼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雨幕中后,顾云舟缓缓地、极其艰难地从木榻上撑起身子。仅仅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,就让他眼前发黑,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,心脏在胸腔里狂跳,带着一种不堪重负的疼痛。他靠在榻边喘息了许久,才积蓄起一点微弱的力气。
他赤着脚,踩在冰凉的地板上,一步步挪向房间中央那片颜色略深、靠近墙角阴影区域的地板。雨天的光线昏暗,让那片区域的异常更加不明显,但也为他提供了掩护。
他蹲下身,这个动作几乎耗尽了他刚积蓄起来的所有力气,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,他不得不伸手扶住墙壁才没有栽倒。他闭上眼睛,等待那阵眩晕过去,然后才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,仔细地抚摸那片地板。
触感与其他地方并无二致,都是光滑而冰凉的木质表面。但他没有放弃,凭借着老妇人那个向下挖掘的手势所带来的强烈暗示,他用指甲沿着木板之间细微的接缝,一点点地探查。
终于,在靠近墙角最阴暗、最不易察觉的位置,他感觉到其中一块木板的边缘,似乎比周围的木板磨损得稍微严重一些,而且……似乎有那么一丝极其微弱的、几乎无法感知的松动感!
不是明显的活动,更像是因为常年的、极其轻微的pressure或者……移动?
顾云舟的心脏猛地一跳,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。他强压下激动和因为用力而再次翻涌的血气,指尖凝聚起最后那点可怜的气力,抵住那块木板的边缘,尝试着向一侧推动。
纹丝不动。
他又尝试向里按压,向上撬动……都没有反应。
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,滴在地板上。身体的虚弱和持续的疼痛像潮水般不断冲击着他的意志。难道是他猜错了?这只是普通的磨损?
不……老妇人不会冒着那样的风险给他一个毫无意义的提示。
他再次冷静下来,回想起老妇人做手势时的细节——不是粗暴的撬动,更像是一种……旋转?或者需要某种特定的角度?
他调整了一下姿势,将指尖抵在木板边缘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、有着细微磕痕的角落,然后,不是向前推,也不是向上撬,而是尝试着……向内,然后向下,施加一个巧妙的、带着旋转意味的力道。
“咔。”
一声极其轻微、几乎被雨声完全掩盖的机括响动!
那块原本严丝合缝的木板,竟然应声向上弹起了细微的一线!
顾云舟屏住呼吸,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!他小心翼翼地,用指甲抠住那细微的缝隙,慢慢地将那块大约一尺见方的木板掀了起来。
一个黑洞洞的、仅能容一只手勉强探入的狭窄空间,出现在他眼前。一股陈腐的、带着尘土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。
这里面有什么?
他深吸一口气,将手颤抖着伸了进去。指尖触碰到的是冰冷粗糙的石壁,空间非常狭小。他摸索着,很快,在靠近内侧的角落里,他的指尖碰到了一个坚硬的、长方形的物体。
那是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,不大,约莫手掌大小,入手沉甸甸的,带着岁月的凉意。
就在他的手指刚刚握住那个油布包裹时,一阵突如其来的、尖锐的眩晕感猛地击中了他!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!仿佛整个房间都在旋转,耳边响起了尖锐的鸣叫,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,几乎停止跳动!
是阿那婼!他感觉到了?!还是这密室本身带有某种禁制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