靳苍的声音低了下去,原先眉飞色舞的神采,像是被一只隐形的手猛地按熄,只剩下灰烬般的沉郁。
阿苍缓缓地说:「那段日子,真的很快乐,每天都好快乐好充实…,可是…我哥生日那天…」
他语气中的窒闷与酸涩直接感忍了一旁的向阳,彷佛接下来的每一个字,都是从苦难里捞出来的。
时间的齿轮轧轧倒转,回到了三年前那个十二月的夜晚。
台北的天空墨黑得骇人,厚重的乌云残暴地遮蔽了所有的星光,空气湿黏,山雨欲来的压迫感重重地罩在整座城市之上。
靳长安,这位向来严肃的父亲,今晚却是个例外。
他手里提着一个价钱不便宜的生日蛋糕,另一手,是刚从有名的粤式料理店打包的油亮烤鸭,脸上挂着难得一见的、喜气洋洋的笑容。
他推开家门,屋里静悄悄的。
大儿子靳宇的卧室房门半掩着,一道微弱的灯光从门缝里悄悄溜了出来,带着几分隐秘的笑语。
靳长安没有多想,脚步轻快地走了过去,习惯性地推开了房门。
下一秒,他脚底像灌了铅,眼前的一幕让他整个人如同被冰水兜头顶浇下,血液霎时凝固了。
那个让他引以为傲的儿子靳宇,和他那个叫做戴天羽的男同事,两人和衣躺在床上,正旁若无人地,饥渴地热烈拥吻着。
靳长安石化般愣在原地,脑中一片空白,时间彷佛停止了运转。
半晌,一股混杂着背叛和羞辱的怒火如火山般爆发!
他将手上提着的蛋糕和烤鸭,用尽全身力气,狠狠地朝着床的方向砸了过去!
「你们在干什么?」
靳长安的怒吼声撕裂了屋内的寂静。
蛋糕盒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壮烈的弧线,烤鸭的油汁四溅,全都重重地摔在地上,甜腻的奶油与咸香的肉汁荒谬地混在一起,散发出荒唐而狼藉的气味。
床上的两人直到此刻才如梦初醒般被惊动,慌不迭分开,火速从床上站了起来。
靳宇脸色惨白,像是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血色。
「天羽,你先走。」靳宇的声音干涩,勉强保持镇定。
戴天羽嗫嚅着,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,只是低着头,惶乱地逃离了这个令人不知如何面对的空间。
「爸…您怎么回来了?店里…不是还没打烊吗?」
靳宇狼狈地整理着自己凌乱不堪的衣衫,试图找回一丝平日的从容,但颤抖的声音出卖了他。
靳长安怒目圆瞪,胸膛剧烈起伏,指着靳宇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:「我苦心栽培的儿子,到头来,栽培出一个丢人现眼的『咖啊』!」那句带着鄙夷的台语,像把冷血至极的利刃,不由分说地狠狠刺进靳宇的心脏。
靳宇原本想解释什么,他想恳求父亲的理解,但听到「咖啊」两个字,他所有未出口的话语都被堵了回去。
他挺直了背脊,脸上浮现出一抹夹杂着绝望的冷笑:「原来,被所有人用异样的眼光追着跑,都比不上自己爸爸一句『咖啊』来得让人寒心…」
他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压抑不住的悲愤,「所以就因为你的苦心栽培,我就没有资格,没有权利,去做我真正想做的自己?去爱我真正想爱的人?」
靳宇情绪激动,一步步逼近父亲,眼神里是质问,是控诉,更是不平不甘。
靳长安被儿子的话语和眼神刺激得满脸通红,怒火攻心,他猛地扬起手臂,一个响亮的耳光重重地甩在靳宇的脸上。
「啪!」清脆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,也自此打碎了某些恒久无法再愈合的东西。
「滚!你这个死变态!我靳长安没有你这样的儿子!你马上给我滚出去!」
靳长安的怒吼声歇斯底里。
靳宇就那样直挺挺地站着,没有闪躲,也没有再说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