容棠回神,脸上一红,遮掩道:“子嗣乃是天时地利人和的事情,兴许是女儿缘分尚不够吧。”
徐翡嘱咐道:“即便不为了子嗣,你平日也要多让御医请平安脉,好好保养身子。娘瞧着你似乎又清瘦了些,这小产之事虽然莫须有的,但你一定也耗费了许多心神吧?”
容棠不愿让母亲悬心,便笑了笑道:“我不过是每日待在宫中,倒也不至于殚精竭虑,娘放心。总归这样的事情,日后不会再发生了。”
徐翡拍了拍她的手背,叹道:“娘只盼着你往后能在宫中平平安安的,若是万事遂心自然是好,若是遇上什么不合心意的事情,也要记着好好开解自己,莫要钻牛角尖。”
容棠顺势依偎进母亲怀里:“我记着了。”
*
容氏夫妇离开后,容棠歪在榻上打了会瞌睡,迷迷糊糊之间忽然想起一事。
——胡氏。
当日萧凛病重的消息传开后,胡氏紧接着也病倒了,幸而并无大碍。只是她年岁渐大,经受了如此打击,定是有伤心神。
而如今既然已经尘埃落定,不知萧凛对生母之事又是如何想的呢?容棠思来想去,打算将此事原原本本告诉他。
她始终还是不肯相信,胡氏真的对自己的孩子毫不关心。否则,胡氏又怎会伤心惊惧之下而病倒呢?
正欲起身时,她却听见外间通传声,下一刻,萧凛大步走了进来。
他微微喘了口气,说道:“棠棠,陪朕去趟瑞安宫吧。”
“有些事情,朕要亲自问一问母妃。”
冬日的瑞安宫显得愈发萧瑟凄清。萧凛屏退众人,与容棠一路沉默着穿过回廊,踏过甬道,来到了后殿门前。
他抬手,想要去掀开门帘,却不知想到了什么,手腕不自觉一颤。容棠悄悄看他,见萧凛神色怔忡,眼底微微泛红,不由得轻轻一叹。
许久,萧凛大约是终于下定了决心。然而他的手尚未触碰到门帘,便见帘子被人自内拂开。他对上了一张略显苍白的面孔。
那是曾无数次出现在他梦中,让他黯然神伤而又挣扎难言的人。
他年幼时曾最渴望从她那里得到疼爱和关爱,可惜最后却落得个母子疏离多年、彼此冷待的结果。
此刻相见,胡氏神色剧烈一震,眼底似有泪花闪过。然而她很快撇过了脸,便欲极迅速地放下帘子,似乎借此便能够避开萧凛的目光。
可她尚未动作,便听见了萧凛的声音。那无数次出现在她梦里的,模糊而又不真切的声音,每每让她醒来后恍惚许久,泪湿枕头。
他轻轻启唇,如年幼时那样唤道:
“母妃。”——
作者有话说:[害羞]感谢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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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0章温泉
胡氏闻言双肩一颤,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先是不可置信地看向了萧凛,似是没料到他还会这样主动地唤自己,随即缓慢眨了眨,蓦地滴下泪来。
她松开手,任凭门帘落下,转身回了殿内。萧凛抓住帘子一角掀开,也迈步跟了过去。
容棠在外间停下脚步,轻声道:“陛下,和太妃娘娘谈谈吧。”
她的意思显而易见,不会涉足其中,更想把内殿留给这对生分多年的母子。萧凛凝视着她,轻轻点点头,握一握她的手,随即入内。
容棠在外间坐下,透过半开着的窗子去看瑞安宫院中的景致。一草一木皆染上了浓重的寒意,萧索清冷。她伸手托腮默默想着,或许自今日起,瑞安宫便能彻底恢复如春吧。
内殿,胡氏许久不曾说话,只默不作声盯着面前茶盏冒出的热气。萧凛抿了口热茶,缓缓开口:“励阳王一家皆已入狱,朕也不会给他们东山再起的机会。母妃还打算对昔年的一切缄口不言吗?”
胡氏垂眸良久,方才轻轻叹了一声,说道:“筠儿,这些年,是母妃对不住你。”
陡然听见她唤出孩提时期的幼名,萧凛眼底泛起一丝波澜,放在膝头的双手下意识紧攥成拳。他面容平静,说道:“这些年,其实您一直在苦熬,对吗?”
胡氏的手一颤,茶盏跌落桌案。她虽没有说话,可答案昭然若揭。
“朕一直不明白,为何您会对朕那般冷漠无情,难道是朕的出生给母妃带去了太多痛苦,才令您厌恶朕,不愿看到朕,”萧凛低低道,“朕一面不肯相信,一面却又无法面对您的冷眼,因而总是避之不及,似乎唯有这样,朕便能自欺欺人。”
“这不是你的错,”胡氏几乎是有些仓促地打断了他的话,“筠儿,是母妃没有本事保护你,便只能用这种法子,让你离我越远越好。”
她顿了顿,苦笑道:“当年,励阳王养在宫中,备受先帝疼爱,所有人都以为先帝命中无子,百年之后皇位便会由励阳王接任。偏生后来,我被诊出了身孕,宫内宫外不知多少人的眼睛都盯着我。励阳王一派,必定是盼着我能生下一位公主,让先帝彻底断绝了传位给亲子的念头;而朝中其他老臣和信奉宗室血脉的人,则盼着先帝能后继有人,否则皇位传给励阳王,先帝这一脉岂不是就要断了?”
“那父皇呢?他又是如何想的?”萧凛问道。
胡氏说道:“先帝起初自然是欣喜若狂的。我入宫多年始终默默无闻,并不得先帝的欢心,然而一朝有孕,先帝因此也对我多了几分眷顾。那时,我满心欢喜,以为自己熬了这些年,终于得以过上舒心日子。什么名分尊荣我并不在意,只盼着能有个自己的孩子,往后的漫漫长夜便也不会孤单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