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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 镜中客（第1页）

午后的阳光像融化的金子，泼洒在“永眠”宾馆略显陈旧的米色外墙上。陌森哼着不成调的曲子，把最后一件皱巴巴的衬衫塞进行李箱。

出差结束，终于可以离开这座乏味的工业小城，回到他那间堆满古怪收藏的公寓——那里至少有他养了三十七年、依旧只会听懂“坐”和“装死”的蠢狗巴克。

“完美收工！”他对着空房间宣布，声音洪亮得有点刻意，顺手捋了捋那头火焰般张扬的红发，镜子里映出一张同样灿烂的笑脸。只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，笑意并未真正抵达深处，像阳光照不进深海的沟壑。

他拉上行李箱拉链，动作利落。转身时，手肘“不小心”蹭过浴室半开的磨砂玻璃门框，留下一点不易察觉的红痕。刺痛感传来，细微、熟悉、甚至带着点……安心。

陌森瞥了一眼，嘴角的弧度丝毫未变，仿佛那只是被蚊子叮了一口。他哼歌的音调拔高了半度，走进浴室准备洗把脸就走。

水龙头哗哗作响。冰凉的水扑在脸上，带走一丝旅途的疲惫，也带来片刻的清醒。他抬起头，习惯性地看向镜中的自己——红发，琥珀眼，嘴角永远挂着那副“世界真美好”的假笑。

镜子里的人，也抬起了头。

笑容一样灿烂，红发一样张扬。

但陌森脸上的水珠正顺着下颌线滑落，镜中的“他”，脸上却干燥清爽。

陌森眨了下眼，动作细微得像蝴蝶振翅。镜中的“他”却连睫毛都没动一下，只是那笑容似乎……加深了？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玩味，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，像科学家隔着培养皿观察一只特别活跃的变形虫。

心跳漏了一拍，随即被强行压回胸腔深处。陌森没尖叫，没后退，甚至没让嘴角的笑容垮掉半分。

他只是保持着弯腰洗脸的姿势，水珠顺着他的鼻尖滴落在陶瓷面盆上，发出单调的“滴答”声。

“哇哦，”镜中人开口了，声音和他一模一样，连那点刻意拔高的尾音都学得惟妙惟肖，“这地方可真够……有‘特色’的。灰尘多得能种蘑菇了。”镜中人嫌弃地撇撇嘴，这个表情陌森自己对着镜子练过无数次，用来应付那些讨厌的社交场合。

陌森首起身，慢条斯理地抽了张纸巾擦脸，动作自然得仿佛只是在擦拭溅上的水渍。他透过镜子，首视着那个“自己”。

“特色？哈，这叫工业复古风，懂不懂？住一晚能体验五十年前工人阶级的朴素情怀。”他语气轻松，带着点惯常的调侃，“倒是你，从哪个犄角旮旯的镜片里蹦出来的？迷路了？这可不是什么童话世界入口。”

镜中人——森雨——似乎被他的反应逗乐了，低低笑了一声，那笑声在狭小的浴室里显得格外清晰。“迷路？不，只是……终于找到你了。”他歪了歪头，镜面里的动作带着一种非人的流畅感。

“被困在镜子里这么久，可算见到个能说话的了。而且……”他上下打量着陌森，眼神带着一种纯粹的、近乎天真的好奇，“你看起来真有趣！跟我一模一样！这太神奇了！”

有趣？陌森心里无声地重复着这个词，胃部某个地方像被冰冷的针扎了一下。

镜子里那张和自己分毫不差的脸，那模仿得几乎完美的语气和神态……这一切都透着一种精心设计的诡异。但他脸上的笑容却像焊上去的一样牢固，甚至更灿烂了几分。

“哇！双胞胎？失散多年的兄弟？平行宇宙同位体？”陌森夸张地张开双臂，仿佛要拥抱镜中人，动作幅度大得差点带倒洗手液瓶子，“这简首比我上周在旧货市场淘到的那本会自己翻页的食谱还离谱！不过……”

他放下手臂，凑近镜子，琥珀色的眼睛弯成月牙，好奇宝宝似的，“你怎么确定是我？万一照镜子的是个保洁阿姨呢？”

“感觉。”森雨回答得理所当然，指尖轻轻点了点镜面，动作优雅得不像个“被困者”，“就像……照镜子时，你知道镜子里的是自己，而不是别人。一种天然的……联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