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字,冰冷,短促,如同出鞘的刀锋。
命令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,瞬间激起涟漪。十几名膀大腰圆的力士,穿着特制的厚皮围裙,戴着护目用的深色水晶片,如同沉默的巨灵神,快步走向那几尊庞然大物。他们抓住油布厚重的边缘,猛地发力!
“哗啦——!”
厚重的油布被掀开,如同揭开了沉睡巨兽的蒙皮。
阳光,刺破灰蒙蒙的云层,恰好洒落下来,冰冷的金辉瞬间流淌在巨兽嶙峋的躯体上。
红夷大炮!
炮身粗壮得惊人,黝黑的铸铁炮管泛着幽冷的光泽,仿佛由地心深处最沉重的黑暗凝聚而成。炮管长度接近两丈(约6米),口径大得能塞进一个成年人的头颅,厚重的炮壁给人一种坚不可摧的质感。炮身并非光滑一体,而是由数道巨大的、如同巨蟒筋肉般凸起的加强箍紧紧箍住,显示出其内部蕴藏的恐怖力量。炮尾处,是更加粗壮的药室,上面复杂的螺旋闭锁机构闪烁着黄铜的冷光。巨大的炮架由硬木和铁件构成,深深嵌入冻土之中,粗大的铁制炮轮如同巨兽的脚爪。整尊炮,静静地卧在那里,没有一丝烟火气,却散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、纯粹的力量感和毁灭气息。
与它相比,之前装备的佛朗机炮、碗口铳,简首如同孩童的玩具!
所有围观的士兵,无论是久经沙场的老卒还是新入伍的菜鸟,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。一股源自本能的寒意,顺着脊椎骨爬升,让他们头皮发麻,手脚冰凉。这巨兽,它不需要嘶吼,仅仅是存在本身,就足以碾碎一切反抗的意志!
“装药!”负责操炮的千户官,声音嘶哑,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,却竭力保持着威严。他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,瞬间被寒风吹成冰晶。
力士们动作起来,如同在进行一场庄严而危险的祭祀。两人合力,用特制的木杠撬开沉重的炮尾螺旋闭锁。一股浓烈的、带着刺鼻硝石和硫磺味道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。第三名力士小心翼翼地将一个沉重的、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圆柱形药包(定装药包)塞入巨大的药室。药包的大小,足以让最魁梧的士兵都感到心惊。
“装弹!”千户官的声音再次响起,嘶哑中带着一丝亢奋。
一个更加沉重的、圆滚滚的实心铸铁炮弹被两名力士用特制的夹钳抬起。炮弹表面粗糙,泛着生铁特有的青黑色冷光。它被小心翼翼地、一寸一寸地推入那深不见底的炮口,摩擦着冰冷的炮膛内壁,发出令人牙酸的“滋啦”声,最终消失在幽深的黑暗里。
“闭锁!瞄准!”千户官几乎是吼出来的,脖子上青筋暴起。
沉重的螺旋炮闩在力士的号子声中被缓缓旋转,重新锁死,黄铜的螺纹咬合,发出沉闷的金属摩擦声。巨大的炮身在绞盘和杠杆的作用下,发出“嘎吱嘎吱”的呻吟,炮口被缓缓压低,粗壮的准星(照门)对准了远方。
目标,是千步之外(约1500米)!
那里,由冻土和碎石堆砌起一道简陋的、一人多高的土墙。土墙前,稀疏地插着几十个穿着破烂皮袄、戴着毡帽的草人靶子。在更远一些的、结着一层薄冰的河滩地上,还用石灰划出了几道纵横交错的首线,模拟着步兵的队列。
朱棣的目光,如同冰冷的探针,扫过千步外那些渺小的目标。他缓缓抬起右手,那动作带着一种主宰生死的仪式感。腰间,那块玉玺碎片传来的悸动陡然加剧,变得灼热!一股无形的、源自灵魂深处的牵引力,让他猛地转头,目光如电般射向嘉峪关巍峨的城楼!
就在这一刹那!
城楼最高处的箭楼阴影里,无声无息地浮现出几个模糊的虚影!
他们并非实体,更像是由最纯粹的意志和龙气凝聚而成,在稀薄的晨光中显得半透明,却散发着令天地都为之低昂的磅礴威压!
最左侧,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,头戴旒冕,身着玄衣纁裳,袍服上绣着日月星辰、山龙华虫!面容模糊在冕旒的珠帘之后,唯有一双眼睛,冰冷、威严、如同俯瞰蝼蚁的神祇,带着“普天之下莫非王土”的绝对意志!——嬴政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