头很痛,像被几百只蚂蚁啃噬着脑髓。
安阳的冬天冷到人骨子里,崔蘅为照看赵檐,近些天来没有怎么合过眼,此刻头昏脑胀,步子都有些打飘。
窗外风雪呼啸,门窗被刮的吱呀作响,仅有的几件衣裳都裹在重病的赵檐身上,她只穿着一件寺庙里翻出来的破僧袍,塞着些干草挡风。
安阳没有建长宣王府,他们住在一个三进三出的破庙里,只有一个老和尚做仆役,堪称家徒四壁。
皇上的意思很明显,活命的机会他赏下来了,能不能活就看他们自己。
赵檐一直病着,连香灰都灌过,却不见好转。
实在没钱请大夫,崔蘅就每日外出上街卖艺,表演胸口碎大石或是给蒙眼投飞镖的人当靶子,一天下来能赚十几个铜板,勉强够用。
赵檐被病气腐蚀得不成样子,面庞泛着青灰色,眼神空洞黯淡,曾经壮硕的身躯,如今只剩一副伶仃的病骨撑着。
“阿蘅,我撑不住了,你走吧,莫要让我再拖累你了。”他总这样说。
崔蘅只是摇头,坚持给他抓药煎药,每日为他擦洗身体。
八岁那年赵檐把她从死人堆里刨出来,她也会尽全力将他拉出这滩烂泥。
日子一点点捱过去。
这天她恰好不在,赵檐病情恶化,老和尚无法,只得找来知州府的人帮忙,那些人连大夫都未曾请一个,便将赵檐用破席卷起扔进了乱葬岗。
崔蘅多赚了些钱,为给赵檐买床厚实的棉被,她厚着脸皮和老板讲了整整一天的价,回到寺里,却不见他人影。
她找到老和尚问清原委后,便头也不回地冲进大雪中。
乱葬岗寒鸦嘶鸣,寒风卷过地上的雪沫,呜呜作响,坟头边的枯树张牙舞爪地挥舞着枝桠,似是要刺破苍穹。
崔蘅被寒风吹得睁不开眼,手脚并用地往前爬。
“殿下!赵檐!”
她的声音被风雪湮没,四周寂静无声,只有风雪在呜咽,似冤魂低泣。
幸而她来得尚早,赵檐还未来得及被雪埋住。
崔蘅把赵檐从雪窝里背出来,顶着寒风,咬牙一步步往回走。
她这些天太累了,原本就没有多少力气,此刻迎着刀子似的风雪,双腿止不住地打颤,连呼吸都有些困难。
赵檐浑身冰冷,连睫毛上都结着冰霜,若不是感受耳边还有一丝他的气息,崔蘅几乎以为自己背着的是一个死人。
“殿下,你不可以死。”崔蘅喘着气,咬着牙道,“王妃用自己的命给我们换来一丝生机,我们不可以就这么死。”
“实在太难堪,太狼狈。”
茫茫大雪中,崔蘅拖着麻木僵硬的双腿,一点点艰难地朝前移动,到最后,她彻底没了力气,和赵檐一起倒在雪地中。
雪花落在她脸上,凉丝丝一片,就在意识即将完全消散之际,一只冰凉的手轻轻碰了碰她的指尖,赵檐气息微弱,声音却穿过大雪清晰地落在她耳边。
“阿蘅,我不死,我们活着……”
“我要带你杀回上京,斩尽天下负我之人。”
一字一句,含尽嗜血之恨。
那个雪夜里,崔蘅和赵檐互相扶持着,凭着满腔恨意,硬生生穿过乱葬岗,爬回人间。
雪片落在眼角,化为水珠滚落至鬓边,有人替她轻轻拂去,半是心疼半是怒地骂道:
“让张氏滚过来,阿蘅今日若还不醒,老娘定也要她见见血不可!”
“娘子,别吓着孩子。”
崔蘅自梦中挣扎着醒来,模模糊糊看到丽娘倚在崔显怀中低泣。
“阿娘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