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不打算打扰他。轻手轻脚地上个厕所,接着依照记忆,缓缓推开通往回廊的门,走到道场背后的室外廊道上。
原本滞闷的雨声瞬时清晰地涌入耳畔。
连廊很宽,亭子似的向外延伸。但没有围栏,密密麻麻的雨帘披在斜檐下,早就泡湿了低矮的阶梯。
噼里啪啦,沉甸甸的雨丝敲击着砖瓦;哗啦啦的,则是涤荡着丛林、石头、土壤的噪音。道场后就是深邃繁荣的树林,面前一片不断波动的黑暗。
偶尔暗雷翻涌,吝啬地打亮黑夜,像一闪而过的擦火石。
在这样雨云倾覆的三更半夜,实在没有像样的雨景。
我姑且盘坐下来,两手揣进浴衣宽袖里,郁闷地看雨。
早上,能停吗。
星期一还要上课。虽然能请假,但到时候解释理由也很麻烦。
我就这么嗅着雨夜清新的湿意,想着有的没的,等待瞌睡虫再度光临飞快转动的脑袋。直到不知哪儿,忽然模糊地飘来谁呼喊的声音。我回过神。
“……维……”
嗯?
我往后左右张望。而下一秒,随着渐近的、稍显匆乱的脚步,呼唤声更响亮了点:
“小维……!”
“山本君?”我喊道。
声音顿时消失。
取而代之的,是又一阵飞快跑近的动静,噔噔噔。
我单手撑在地上,回头。还没来得及站起身,就见后方半掩的木门被迅速推开,发出骨碌碌一声,紧跟着来者按捺不住、微微喘气的紊乱的呼吸。
同样穿着黑色浴衣的山本武出现在眼前。
男生竟有点惊魂未定,眉头紧拧。可一低头,目光落在我身上,就立刻如漂泊的纸船被海浪拍上岸似的松懈下来。一面平复气息,一面说着虚惊一场的庆幸的话。
我一怔。
“我刚从澡堂出来。”
刚结束训练的人松开门框,靠近两步。朦朦暗色中,我看见他一手捂着侧颈,自然地开口解释,缓声说,“路过小维的房间,发现门开着,而且里面没有人。抱歉,稍微吓了一……”
山本武倏地止住话音。
廊外的大雨铺天盖地,让心跳声都几不可闻。
我正仰着头,伸手牵住他的手指。
慢慢地,山本同学垂在身侧的手一动。在反过来牵紧我之际,衣料窸窣作响,他在身旁坐下。
体格更大的家伙靠过来,总是极其富有存在感。刚洗完澡,男生浑身裹挟着浴汤的余温,热乎乎地缠着五指。我几乎以为身边坐来一墙暖炉,只要一靠过去,就会被无比大方地烘烤肩膀与手臂。
而我也这么做了。
隔着浴衣单薄的布料,肩头轻轻碰到另一人发热的手臂。擅长体育的山本同学却一点也没动弹。
“山本君,”我说,忽而感觉到他的身体有些绷紧,“……是笨蛋吗?”
山本武没说话。
周遭围剿着淅淅沥沥的幽暗,我却发现他的眼睛依旧能攒动熠熠的光采。笨蛋一刻不动地侧首盯来。我只好问:“我能出什么事呀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