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她跟屈家的仇怨可不止于此。
这世间仇怨本也?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理清的。崔迎之总是努力将其中?脉络掰扯明白,不希望自己将情绪施加到无辜之人的头上,但也?不是回回都能做到。
她问:“所以呢?”
“你?或许已经知道了,真正的一月散已然制成。只?不过刘向生那个老狐狸留了一手,没将完整的方?子给我。我的目的从头到尾只?有?屈家,先前追杀屈慈,也?不过是为了药方?的事情,事已至此,再?针对屈慈于我而?言并没有?什么用处。不妨你?我合作,设法逼刘向生将药方?交出,也?好让我重振屈家,届时?我绝不会再?找你?和屈慈的麻烦。”
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被?说得义正辞严。
崔迎之觉得好笑:“你似乎觉得自己很大度,已然让了足够大的步,而?我应该感?恩戴德地当即点头同意。”
回应他的是明晃晃的鄙薄与不屑。
这态度完全打消了屈纵继续游说的念头。
他略有?些恼意,对崔迎之投以怜悯的视线,恨铁不成钢道:“你有没有想过,屈慈想要的不过是彻底摆脱屈家,依现在的境况,你?们根本没有必要再掺和继续这件事。罢了……”
屈纵没有?继续往下说,叹息一声,就此止住话头,而?后打了个手势,四面将崔迎之包围在内的守卫们领命,将围成的圈缩小,一步步向崔迎之逼近。
崔迎之不疾不徐,多?日积蓄的杂乱心?绪此刻皆被?心?中?那片静谧的海所吞没,意外的平静,甚至还有?闲情学着屈纵那副引人生厌的作态,用同样怜悯的口吻对他说:“那你?有?没有?想过,我当年能闹出那么大的乱子,一口气杀了那么多?人,今日又敢只?身闯入,当然是因为——”
她抬起刀,嚣张地笑,就这么逆风站在光与暗的交界,罡风吹得她散乱的发?丝无序翻飞,仿若有?烈烈华光在她身后布散。
掩盖旭日的阴云恰在此时?慢慢悠悠地荡过天际,无影的光照穿透云层,残阳洒落,刀背折射出刺目的光,她眼底笑意却?比这光更耀眼。
“我足够强。”
……
被?派去负责接应的子珩与屈慈在半路汇合,一路潜行?,跟着刘向生出了城。
荒郊古道,愈行?愈偏。
子珩心?中?的不安蔓延,好不容易才强压下萌生滋长的退意,硬着头皮继续跟着屈慈。
屈慈让他回去,他却?也?不肯,坚持道:“三娘姐让我跟着。我骑射学得还行?,如果被?埋伏了,我还可以带着你?一块跑,再?不然,也?可以快马回去找人求援。”
更何况他与崔迎之做了约定?,一路留下了记号,若是走运,就算出事,两个人总能撑到驰援。
屈慈说:“还有?另外一种情况,我们俩谁也?都跑不了,白搭上一条命。”
在绝大数人眼中?,药师往往都与羸弱,四肢不勤,需要保护等等形象相关联。
但是刘向生不同。
少有?人知晓,他身手实在不俗。
通医毒,又会武,这也?是为何他能轻易杀了庄子里那么多?人,又敢孤身与屈纵会面。
连屈纵那些人都奈何不了他。
子珩明显犹豫了片刻,咬牙道:“也?不是不……”
“不行?。”屈慈打断他,“你?出事了让邹老怎么办。”
子珩若死在这儿,他就算下阴司也?没法跟崔迎之与邹济交代。
闻及邹济,子珩到底有?所迟疑,但纠结之下仍是不肯离开。屈慈没有?再?劝,嘱咐他:“若是见势不对,你?赶快走,不必管我。”
“那你?呢。你?方?才同三娘姐说只?远远跟着。”
现在的架势却?显然不止于此。
屈慈没有?回答,只?是说:“刘向生必须死。”
……
最?后一刀砍落。
屈纵再?无回手的余地,他吐出一口血,双眼间布满血丝,对崔迎之怒目而?视。咽气前,还不死心?地狂笑:“你?以为刘向生凭什么敢一个人来见我。屈慈死定?了!”
崔迎之恍若无闻地将刀拔出,这才惊觉自己这把不知用了多?久的刀竟断成了两截,断裂的一半刀刃随着屈纵的尸身缓缓倒下。
恍若什么未知的警示。
冬日的朔风呼啸而?过,她心?头的寒意却?比这风更甚。
不安如藤蔓疯狂蔓延滋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