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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9章(第2页)

待佛子回到自己的房间,想了一整夜□□歌交代的信息。如果只是因为都姓马,这因缘也太外道了。马鸣菩萨,他的事迹确实相当早。在佛子是佛子之前,马鸣就已经获菩萨尊号。佛子和菩萨都是佛的半成品。佛子仔细回想他出生以前那段混沌的时光,与诸天神佛论法,有与马鸣菩萨论过法么?

佛子自出世以来,唯一与之打过实在交道的,只有地藏王菩萨。

地藏王菩萨发大愿,地狱不空,决不成佛。可悲的是,地狱竟然真有成空的一天。在这千年之中,地狱构造有变,最大的一变就是孽镜台失能,生出地狱恶火的沃燋石也受牵连,上世纪孽镜台碎,地狱投胎转世机制崩坏,地藏王菩萨在与酆都大帝的往来中渐渐消隐踪迹。佛子认为,地藏菩萨是试图通过涅槃来获得更强的力量,以解决问题。这是地藏王菩萨自己的法、自己的大愿,不论事实如何,完成就是完成,也就必须得走。但反正佛子至今没有再打探到地藏菩萨的消息,更是无从交流*1。

用现代的话来讲,佛子曾有过另外一种怀疑:他会不会从来就不算是佛门的一员?他被隔离在外了。不是一个频道,当然不再能交流、通话。

一夜无眠。大年初四,□□歌调了司机过来,两位,请客人去西宁,不能再留在县城了,这不是待客之道。

□□歌邀卓逸纶同坐一辆车,卓逸纶推辞,直说和马老板聊天头疼得厉害,要聊就等屁股坐稳了再聊。

马老板好奇,为什么卓逸纶非要约在这种省与省的边界见面,从D市直接飞西宁不是更方便吗?卓逸纶说,这是佛子要求的啊,得把马老板调度起来,接到电话就得想怎么从泰国赶回国,甚至得坐红眼航班,这样留给马老板的时间可就不多了。你没发现那天晚上柳老板的老婆和儿子就没那么听话了吗?佛子摇人去了。

这下说破马老板的小心思。难道□□歌不知道佛子的用意吗?他从泰国离开那晚,从酒店到机场,一直感觉有人在跟踪他。只不过□□歌以为卓老板不清楚这背后缘由。

其实卓老板什么都知道。

一路上没见到卓老板有供佛子像,佛子信徒都是通过佛子像同佛子交流。

肯定是他外甥同他讲的。

一往西北走,大多时间都花在赶路上。纵使他们起早驱车,到了中午,找地方歇脚,一吃喝又是两个钟头。这回马老板和卓逸纶聊卓家和施家。

□□歌挑吃着花生米,问道:“你姐姐怎么会嫁到S省去?我女儿要是嫁到大凉山,我打断她的腿。”

“我姐姐当年离家出走,就是如此了,我们还能怎么办?我姐夫倒也是个好人,死之前很疼孩子。”

“还好人——他怕是给你姐姐下巫咒了。我没有开玩笑,你外甥身份证上是不是写着彝族?”

“这都二十一世纪了!马老板,你不能因为信佛子或者信你老祖,就看谁都搞封建迷信吧。少数民族怎么你了?你把身份证拍到桌子上让人看看,你不也是少数民族么?”卓逸纶都给气笑了。

“不是的。”□□歌点了点脑袋,“那天我参加拍卖会,我老祖就说,‘鬼主’、‘鬼主’……我回去一查,什么杂七杂八的都有,一会儿说是罗施鬼国*2了,一会儿又说是毕摩之术了……你小心一点。搞不好小施也会这个呢。我把我听的这什么广播发给你,等会坐车你也听听。”

柳闻斌在旁边听得一个头两个大,□□歌这人逻辑能力差得要命,东一榔头西一棒子,佛子陪吃陪聊,柳闻斌都快不认识这个佛子了,这都能忍?

□□歌南边编排完施家,又往北编排卓家。□□歌说:“上次拍卖会拍那幅《散落贵霜铸币的女人》,我有心无力。老祖说,‘女人’、‘女人’……怎么又要女人?光那幅画就几百万美金,我怎么要?……对于你姐姐的事,我听了也觉得很抱歉。你姐姐长得很美,可惜了。原谅老哥哥这番话——我要是早认识你姐姐就好了,说不定我与你姐姐是好姻缘。话说回来,马鸣菩萨……这我想得起来,迦腻色迦王嘛,贵霜帝国,大月氏*3……遭匈奴一路打打打,打到更西边去了……”

卓逸纶出门去,把□□歌的司机招进来,“你家老板一喝醉就讲故事,快收拾一下,我们继续上路。”

柳闻斌去厕所放了个水,他特别想逃跑,总觉得事情到这个阶段,应该就是佛子想办法应付□□歌就完了,不用太认真。昨晚佛子还在考虑要不要拿他库里另外一尊佛子像给□□歌,感觉佛子自己不大想再跟着去,尤其□□歌形容他家是“修在草原的中原大官宅”,柳闻斌想想就觉得是鬼片。

卓逸纶见柳闻斌缩头缩脑,一把就提溜着他的后领,把他塞进车,你跑不掉!

下午五点,他们抵达西宁,佛子给施霜景打电话。他渐渐固定了打电话的时间,这样对两人都好,不必一天都等一通不知何时会来的电话。

施霜景对父母的记忆都十分模糊。他对卓瑜的事算是完全不知,但他小时候在家翻出过卓瑜的旧身份证,不知为何没被回收,身份证上写卓瑜的确是Q省人,罗爱曜也是根据这一信息才编造了整个家族故事。施楼庭家好歹能找到一个远方表姑,卓瑜的家人却是自始至终没有露过面。早在拍卖会之前,罗爱曜就找机会钻入施霜景的记忆,找到卓瑜身份证的具体地址,可他一查,当年的地址早已人去楼空。很多重要信息已经随着卓瑜的死亡而一并注销,身份、户口……她简直像凭空冒出来的人,这般昙花一现。

至于施楼庭,他应该全无任何特殊背景。□□歌试图证明施霜景是特殊的,而且施霜景特殊就特殊在他有一对特殊的父母。可罗爱曜才是那个与施霜景朝夕相处的人。施霜景是很特殊没错,但不像是父母命格为他加诸的特殊性。就算卓瑜和施楼庭特殊——光“死得早”这三个字就可以尽数抵消他们的特殊。施霜景这颠沛流离的前半生,有太多瞬间可能会拐入死地。特殊有什么用,活着比特殊更重要。

罗爱曜觉得施霜景身上起疹子有些蹊跷。早前在处理庄晓一家的事件时,某天早晨施霜景也是这样起一身荨麻疹,罗爱曜顺手给他治。没过多久,施霜景发烧,断断续续烧了两三天。

施霜景这人的生生死死,罗爱曜都捉摸不透。都不好说。罗爱曜在这个新年之际,忽然想起他最初接到施霜景愿望时,为施霜景估量的剩余价值。

一万块。

那时罗爱曜估计施霜景整条命,只值一万。

任何只值一万的生命,剩余时长也不会太长。罗爱曜当时非常自负地将这一万块提前兑现给施霜景,让他花光,这样他就可以像对待那些人祭*4一样对待施霜景——然而施霜景遭受了非人的对待,被狂徒提前收割生命,令罗爱曜计划落空。那之后,罗爱曜认为“一万块”的限额应该不再作数了,开始缓慢地为施霜景提供经济支持。

逐步试探,想要放开手脚,想要共享经济上的轻松,罗爱曜在送走庄晓一家之后,这方面的想法越来越强烈。通过拍卖会建立公益项目并提供长期支持,这算一项;买房安心,这算一项;日积月累的小笔转账,这算一项……钱是具现化的爱,罗爱曜喜欢这种明了的等式,他近来很有些得意忘形,总想着,不够,不够。

但拉远了距离,罗爱曜今天这忽然一盘算,蹊跷感怎么也抹不去,好似一讲到施霜景的背后历史,就必须要正视施霜景只是凡人,必限于寿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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