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先帝驾崩前,韩琰曾在多部有过任职,无一不先帝夸赞,先帝驾崩后,韩琰心痛至极,不愿再留在中州这个伤心地,便前往江南,此后协助江南各州县进行商贸往来,所创金银,让江南在灾年也不至于遍地难民。即便深知身世,可从未动过谋逆的念头,一直安分守己,时至今日,遭受各种白眼诟病,依旧以理服人,从不起恶意。如今是大宣遭难,加之被李延等人逼得走投无路,他是想救大宣。”
“难道瀚王救不了?!如今北疆是齐将军守的!辎重也是瀚王供应的!没了瀚王,齐将军怎么替大宣可能死守边关!”
韩裴沉声道:“他齐剑霜是大宣的兵,不是李延一人的将。”
公孙霖再也受不了他这副伪君子模样,劈头盖脸呵斥道:“当初你带头讨伐齐剑霜的时候,怎么不想想他是大宣的兵?你当打仗是儿戏吗?你动动嘴皮子,一粒米都不给,就让他齐剑霜打胜仗!你高坐明堂,知道漫天的血腥味几个月都散不干净是什么样吗?知道把人的肠子扯出来再塞回去养着有多疼吗!”
韩裴皱眉看着他,神情复杂。
他知道齐剑霜眼下有多艰难,可这一切不是他带来的,是北匈。
自己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位,他要有的选,不会走这一条荆棘遍布的野路。
韩裴心底深处,是想让大宣安定下来,经历辅佐李廷一事,他算是看清了,皇位上的人姓什么不重要,重要的是,能不能让国家恢复繁荣,能不能让自己活得心安理得。
他可以尽心尽力地辅佐,但要求有相应的回报。
他不想再要忌惮和提防,不想再如履薄冰、卑躬屈膝。
韩裴手掌握拳,在桌面轻轻嗑了一下,门外侍卫轰然闯入,死死围住众人。
公孙霖被羁押跪地,任凭怎样挣扎,都无法逃脱。
韩裴离开前,问了句:“还有问题吗?”
无人回答。
“好。”韩裴只留下一个单薄的背影,“胥信厚,这里交给你了,将各位大人送回府,留下礼部的人,准备登基大典。”
*
齐彦没有见过手腕了得、位高权重的李延,冷血而狠戾,一种绝对的上位者姿态。
而李延没有见过鲜衣怒马的齐彦,鲜活、天真、热烈,为了虚无缥缈的天下,甘愿以身犯险,他有着少年人的一腔热血和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执拗。
如果说,曾经的李延粗略的想象过自己当上皇帝后,要给齐彦什么样的生活,那么齐彦死后,这种想象被无限细化。
我下朝后,会去找齐彦一同用早膳,我可能当着一众下人的面给齐彦夹菜,害得齐彦受到他们震惊的目光,变得耳根通红,事后如果听见任何人放肆议论齐彦,我心里会非常不舒服,自然有人为我处理,讨我欢心。
而后,我会特意在齐彦的住所逛一圈,记下他缺少的东西,可能他不觉得缺,但我要给他最好的,抑或是我看见了什么稀罕物件,统统派贴身大太监送过去,管他是扔是摔,不过以他那个嘴硬心软的性子,估计都会好好地保存着。
然后,我会去御书房处理大小政事,等到闲下来,派人去打听齐彦在干什么,倘若他自己一人,我便去找他,若是他找云枕松或者其他人去了,我绝不干涉打扰。
到了傍晚,再厚着脸皮找他用膳,然后住下来,齐彦大概率会烦我,把他逼到极限,会挥拳头也说不准。
我不会生气。
某日齐彦可能会和我说,中州太拘束,他要离开这里。
我不会阻拦。
后来,齐彦来信说,他遇到了位心仪的女子,要娶她为妻。
我不会怨恨。
很久很久以后,我与他再度重逢,他会带着妻儿下跪行礼,我会跑下高台,一把扶住他,说——
我想你了。
在他面前,从不言“朕”。
但我想,齐彦那么纯情的一个人,都主动向我索吻了,对我感情应该变成了喜欢,不再是厌恶。
宫变的第三日,李延从昏迷中猛地睁开眼。
那一瞬间,他忽然想起一句话。
王佑年对他说的。
噩梦都是反的。
不是他被齐彦杀,而是齐彦为他死。
原来一切早有预感。
喉间突然被堵住,他奋力一咳,一团黑血。